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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三其德十二三其德回 八戒大战流沙河 木叉奉法收悟净水

话说唐僧师徒三众,脱难前来,不一日,行过了八百黄风岭,进西却是一脉平阳之地。光阴迅立即,历夏经秋,见了些寒蝉鸣败柳,大火向西流。
 
正行处,只见一道洪水狂澜,浑波涌浪。三藏在当即忙呼道:“门徒,你看那前边水势宽阔,怎不见船只行走,我们从那里过去?”八戒见了道:“果是狂澜,无海军可渡。”
 
那行者跳在空中,用手搭凉篷而看,他也心惊道:“师傅啊,真个是难,真个是难!这条河若论老孙去呵,只消把腰儿扭一扭,就过去了;若师傅,诚千分难渡,万载难行。”三藏道:“我这儿一望无边,端的有多少宽阔?”行者道:“径过有八百里远近。”
 
八戒道:“哥哥怎的定得个远近之数?”行者道:“不瞒贤弟说,老孙这双眼,白日里常看得千里路上的福祸。却才在空中看出:此河高下不知多远,但只见这径过摆布有八百里。”长老忧嗟烦恼,兜回马,忽见岸上有一通石碑。三众齐来看时,见上有三个篆字,乃流沙河,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云:“八百流沙界,三千弱水深。鹅毛飘不起,芦花定底沉。”(鸠形鹄面水响的声音)的钻出一个妖精,十分凶丑:一头红焰发疏松,两只圆睛明似灯。不黑不青蓝靛(diàn)脸,如雷如鼓舞老龙声。身披一领鹅黄氅,腰束双攒露白藤。项下骷髅悬九个,手持宝杖甚峥嵘。
 
那怪一个旋风,奔登陆来,径抢唐僧,慌得行者把师傅抱住,急登高岸,回身走脱。那八戒放下担子,掣出铁钯,望妖精便筑,那怪使宝杖架住。他两个在流沙河岸,各逞英雄。这一场好斗:
 
九齿钯,降妖杖,二三其德人相敌河岸上。这个是总督大天蓬,谁人是谪下卷帘将。昔年曾会在灵霄,即日争持赌猛壮。这一个钯去探爪龙,那一个杖架磨牙象。伸开大四平,钻入迎风戗(qiāng) 。这个没头没脸抓,谁人无乱无空放。一个是久占流沙界吃人精,一个是秉教迦持修即将。
 
他两个来来往往,战经二三其德十回合,不分输赢。
 
那大圣护了唐僧,牵着马,守定行装,见八戒与那怪交战,就恨得咬牙切齿,擦掌摩拳掌磨拳,忍不住要去打他,掣出棒来道:
 
“师傅,你坐着,莫怕。等老孙和他耍耍儿来。”那师傅苦留不住。他打个唿哨,跳到前边。实在那怪与八戒正战到好处,艰深难分,被行者轮起铁棒,望那怪着头一下,那怪急回身,急忙避过,径钻入流沙河里。气得个八戒乱跳道:“哥啊!谁着你来的!那怪垂垂手慢,难架我钯,再不上三五合,我就擒住他了!
 
他见你邪恶,败阵而逃,怎生是好!”行者笑道:“兄弟,实不瞒你说,自从降了黄风怪,下山来,这个把月不曾耍棍,我见你和他战的甜美,我就忍不住脚痒,故就跳将来耍耍的。那知那怪不识耍,就走了。”
 
他两个搀着手,说说笑笑,转回见了唐僧。唐僧道:“可曾捉得妖魔?”行者道:“那妖魔不奈战,败回钻入水去也。”三藏道:“门徒,这怪久住于此,他晓畅浅深。似这般无边的弱水,又没了海军楫,须是得个知水性的,引颈引颈才好哩。”行者道:“恰是这等说。常言道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那怪在此,断知水性。
 
我们目前拿住他,且不要打杀,只教他送师傅过河,再做搭理。”八戒道:“哥哥不必迟疑,让你先去拿他,等老猪看守师傅。”行者笑道:“贤弟呀,这桩儿我不敢说嘴。水里营谋,老孙不大十分熟。倘若空走,还要捻诀,又念念避水咒,方才走得。
 
否则,就要变化做甚么鱼虾蟹鳖之类,我才去得。若论赌手段,凭你在高山云里,干甚么嫌疑异样事儿,老孙都会,仅仅水里的买卖,有些儿榔杭。”八戒道:“老猪往日总督河汉,支配了八万海军大众,倒学得悉些水性,却或者那水里有甚么眷族长幼,七窝八代的都来,我就弄他不外,目前不被他捞去耶?”行者道:“你若到他水中与他交战,却不要恋战,许败不许胜,把他引将出来,等老孙着手助你。”八戒道:“言得是,我去耶。”说声去,就剥了青锦直裰,脱了鞋,双手舞钯,分开水路,使出那往日的旧手段,跃浪翻波,碰将进去,径至水底之下,往前正走。
 
却说那怪败了阵回,方才喘定,又听得有人推得水响,忽起家观看,实在是八戒执了钯推水。那怪举杖当面高呼道:“那和尚那里走!仔细看打!”八戒使钯架住道:“你是个甚么妖精,敢在此间挡路?”那妖道:“你是也不认得我。我不是那恶魔诡怪,也不是少姓无名。”八戒道:“你既不是邪妖诡怪,却怎生在此伤生?你端的甚么姓名,实实说来,我饶你生命。”那怪道:
 
“我自小生来神气壮,乾坤万里曾浪荡。英雄天下显声威,豪杰人家做模样。万国九州任我行,四面八方从吾碰。都因学道荡海角天涯,只为寻师游地旷。常年衣钵谨随身,逐日心神不可放。沿地云游数十遭,到处闲行百余趟。因而才得遇真人,引开大路金光明。先将婴儿姹女收,后把木母金公放。明堂肾水入华池,重楼肝火投心脏。三千功满拜天颜,志心朝礼明华向。玉皇大帝便加升,亲口封为卷帘将。南天门里我为尊,灵霄殿前吾称上。腰间吊挂虎头牌,手中执定降妖杖。头顶金盔晃日光,身披铠甲明霞明。往来护驾我当先,出入随朝予在上。只因王母降蟠桃,设席仙境邀众将。失手打破玉玻璃,伟人个个魂飞丧。玉皇即便怒生嗔,却令掌朝左辅相:卸冠脱甲摘官衔,将身推在杀场上。多亏光脚大天仙,越班启奏将吾放。饶死回生不典刑,遭贬流沙东岸上。饱时困卧此山中,饥去翻波觅食饷。樵子逢吾命不存,渔翁见我身都丧。来来往往吃人多,翻翻复复伤生瘴。你敢行凶到我门,即日肚皮有所望。莫言粗拙不堪一挨尝,拿住消停剁鲊(zhà)酱!”
 
八戒名士言盛怒,骂道:“你这泼物,全没少少儿眼力!我老猪还掐出水沫儿来哩,你怎敢说我粗拙,要剁鲊酱!看起来,你把我认做个老走硝(腌猪肉)哩。休得骄傲!吃你祖先这一钯!”那怪见钯来,使一个“凤颔首”避过。两个在水中打出水面,专家踏浪登波。这一场赌斗,比前差别。你看那:
 
卷帘将,天蓬帅,各显法术真可爱。谁人降妖宝杖着头轮,这个九齿钉钯唾手快。跃浪振山水,推波昏世界。凶如太岁碰幛幡,恶似丧门展开宝盖。这一个赤心凛冽保唐僧,那一个犯罪滔滔为水怪。钯抓一下九条痕,杖打之时灵魂败。奋力喜相持,用心要赌赛。
算来只为取经人,怒气冲天不忍耐。搅得那鯾鲌鲤鳜退鲜鳞,龟鳖鼋鼍(yuán tuó )伤嫩盖;红虾紫蟹命都亡,水府诸神朝上拜。只听得波翻浪滚似雷轰,日月无光寰宇怪。
 
二三其德人整斗有两个时辰,不分胜败。这才是铜盆逢铁帚,玉磬对金钟。
 
却说那大圣保着唐僧,立于左右,眼巴巴的望着他两个在水上争持,仅仅他欠好动手。只见那八戒虚幌一钯,佯输诈败,转回头往东岸上走。那怪随后赶来,快要到了岸边,这行者忍耐不住,撇了师傅,掣铁棒,跳到河滨,望妖精起头就打。那妖物不敢相迎,飕的又钻入河内。八戒嚷道:“你这弼马温,真是个急山公!你再缓缓些儿,等我哄他到了高处,你却阻住河滨,教他不成回首呵,却不拿住他也!他这进去,几时又肯出来?”
 
行者笑道:“呆子,莫嚷!莫嚷!我们且回去见师傅去来。”八戒却同行者到高岸上,见了三藏。三藏欠身道:“门徒吃力呀。”八戒道:“且不说吃力,仅仅降了妖精,送得你过河,方是万全之策。”三藏道:“你才与妖精交战何如?”八戒道:“那妖的手段,与老猪是个敌手。正战处,使一个诈败,他才赶到岸上。见师兄举着棍子,他就跑了。”三藏道:“如斯怎生奈何?”行者道:
 
“师傅放心,且莫焦恼。如不日色又晚,且坐在这崖次之下,待老孙去化些斋饭来,你吃了睡去,待明日再处。”八戒道:“说得是,你快去快来。”行者急纵云跳起去,正到直北下人家化了一钵素斋,回献师傅。师傅见他来得甚快,便叫:“悟空,我们去化斋的人家,求问他一个过河之策,不强似与这怪争持?”行者笑道:“这家子远得很哩!相去有五七千里之路。他那里得悉水性?问他何益?”八戒道:“哥哥又来扯谎了。五七千里路,你何如这等去来得快?”行者道:“你那里清楚,老孙的觔斗云,一纵有十万八千里。象这五七千路,只消把头点上两点,把腰躬上一躬,就是个往回,有何难哉!”八戒道:“哥啊,既是这般纯正,你把师傅背着,只消点颔首,躬躬腰,跳过去罢了,何苦苦苦的与他厮战?”行者道:“你不会驾云?你把师傅驮过去不是?”八戒道:“师傅的骨肉凡胎,重似泰山,我这驾云的,怎称得起?须是你的觔斗方可。”行者道:“我的觔斗,好道也是驾云,仅仅去的有远近些儿。你是驮不动,我却如何驮得动?自厚道,遣泰山轻如芥子,携凡夫俗子难脱凡间。象这泼魔毒怪,使摄法,弄风头,却是扯扯拉拉,当场而行,不成带得空中而去。象那样法儿,老孙也会使会弄。还有那隐身法、缩地法,老孙件件都知。
 
但仅仅师傅要穷历番邦,不成彀超脱愁城,所以举步维艰也。
 
我和你只做得个称赞,保得他身在命在,替不得这些苦恼,也取不得经来,就是有能先去见了佛,那佛也不肯把经善与你我。正叫做若将纯正得,便作等闲看。”那呆子名士言,喏喏听受。
 
遂吃了些无菜的素食,师徒们歇在流沙河东崖次之下。
 
次早,三藏道:“悟空,即日怎生区处?”行者道:“没甚区处,还须八戒下水。”八戒道:“哥哥,你要图干净水,只作成我下水。”行者道:“贤弟,这番我再不急性了,只让你引他上来,我拦住河沿,不让他回去,务要将他擒了。”好八戒,抹抹脸,磨砺以须,双手拿钯到河沿,分开水路,依然又下至窝巢。那怪方才睡醒,忽听推得水响,急回头睁睛看看,见八戒执钯下至,他跳出来,当头阻住,喝道:“慢来!慢来!看杖!”八戒举钯架住道:
 
“你是个甚么哭丧杖,叫你祖先看杖!”那怪道:“你这厮甚不清楚哩!我这宝杖实在名誉大,本是月里梭罗派。吴刚伐下一枝来,鲁班打造工夫盖。里边一条金趁心,外边万道珠丝玠。称号宝杖善降妖,永镇灵霄能伏怪。只因官拜上将领,玉皇赐我随身带。或长或短任吾心,要细要粗凭意态。一经护驾宴蟠桃,一经随朝居上界。值殿一经众圣参,卷帘曾见诸仙拜。养成灵性一神兵,不是人间凡用具。自从遭贬下天门,任意纵横游海内。不当英勇自称夸,天下枪刀难比赛。看你谁人锈钉钯,只好锄田与筑菜!”八戒笑道:“我把你少打的泼物!且莫管甚么筑菜,或者荡了一下儿,教你没处贴膏药,九个眼子一伙流血!
 
不死,也是个到老的破伤风!”那怪丢开架子,在那水下面,与八戒依然打出水面。这一番斗,比前果更差别,你看他:
 
宝杖轮,钉钯筑,言语欠亨非家族。只因木母克刀圭,致令两下相战触。没输赢,无反复,翻波淘浪不辑睦。这个怒气怎含容?
 
谁人伤心难忍辱。钯来杖架逞英雄,水滚流沙能歹毒。雄纠纠,繁冗忙,多因三藏朝西域。钉钯年老凶,宝杖十分熟。这个揪住要往岸上拖,谁人抓来就将水里沃。声如霹雳动鱼龙,云暗天昏神鬼伏。这一场,来来往往,斗经三十回合,不见强弱。八戒又使个佯输计,拖了钯走。那怪随后又赶来,拥波捉浪,赶至崖边。八戒骂道:“我把你这个泼怪!你上来!这高处,脚踏实地好打!”那妖骂道:“你这厮哄我上去,又教那帮手来哩。你下来,还在水里相斗。”实在那妖乖了,再不肯登陆,只在河沿与八戒闹吵。
 
却说行者见他不肯登陆,急得他心焦性爆,巴不得一把捉来;行者道:“师傅!你自坐下,等我与他个‘饥鹰雕食’。”就纵筋斗,跳在半空,刷的落下来,要抓那妖。那妖正与八戒喧譁,忽听得风响,急回头,见是行者落下云来,却又收了那杖,一头淬(cuì)下水,逃迹潜踪,渺然不见。行者伫(zhù)立岸上,对八戒说:“兄弟呀,这妖也弄得滑了。他再不肯登陆,如何是好?”八戒道:“难!难!难!战不胜他!—就把吃奶的能力也使尽了,只绷得个手平。”行者道:“且见师傅去。”
 
二三其德人又到高岸,见了唐僧,备言难捉。那长老满眼下泪道:
 
“似此艰难,怎生得渡!”行者道:“师傅莫要烦恼。这怪深潜水底,正本难行。八戒,你只在此落后|师傅,再莫与他厮斗,等老孙往南海走走去来。”八戒道:“哥呵,你去南海何关?”行者道:
 
“这取经的营谋,原是观音菩萨;及脱解我等,也是观音菩萨。
 
即日路阻流沙河,不成挺进,不得他,怎生处治?等我去请他,还强如和这妖精相斗。”八戒道:“也是,也是。师兄,你去时,切切与我上复一声:从前多承指教。”三藏道:“悟空,倘若去请菩萨,却也不必迟疑,快去赶来。”
 
行者即纵筋斗云,径上南海。咦!那消半个时辰,早望见普陀山境。须臾间坠下筋斗,到紫竹林外,又只见那二三其德十四路诸天,向前迎着道:“大圣何来?”行者道:“我师有难,特来谒见菩萨。”诸天道:“请坐,容报。”那轮日的诸天,径至潮音洞口报道:“孙悟空有事朝见。”菩萨正与捧珠龙女在宝莲池畔扶栏看花,名士报,即转云岩,开门唤入。大圣端肃皈依拜见,菩萨问曰:
 
“你何如不保唐僧?为甚事又来见我?”行者启上道:“菩萨,我师傅前在高老庄,又收了一个门徒,唤名猪八戒,多蒙菩萨又赐法讳悟能。才行过黄风岭,今至八百里流沙河,乃是弱水三千,师傅已是难渡。河中又有个妖魔,武功高强,甚亏了悟能与他水面上大战三次,仅仅不成取胜,被他阻碍,不成渡河。因而特告菩萨,望怜爱悯。济渡他一济渡。”菩萨道:“你这山公,又逞高兴,不肯说出保唐僧的话来么?”行者道:“我们仅仅要拿住他,教他送我师傅渡河。水里事,我又弄不得精制,仅仅悟能寻着他窝巢,与他打话,想是不曾说出取经的营谋。”菩萨道:
 
“那流沙河的妖魔,乃是卷帘上将临凡,也是我感染的善信,教他保护取经之辈。你若肯说出是东土取经人呵,他决不与你争持,绝然返来顺矣。”行者道:“那怪目前怯战,不肯上崖,只在水里潜踪,如何得他返来顺?我师如何得渡弱水?”
 
菩萨即唤惠岸,袖中取出一个红葫芦儿,吩咐道:“你可将此葫芦,同孙悟空到流沙河水面上,只叫悟净水,他就出来了。先要引他返来依了唐僧,尔后把他那九个骷髅穿在一处,按九宫陈列,却把这葫芦何在当中,就是法船一只,能渡唐僧过流沙河界。”惠岸名士言,谨遵师命,当时与大圣捧葫芦出了潮音洞,奉法旨辞了紫竹林。有诗为证,诗曰:五行婚配合单纯,认得往昔旧主人。炼已立基为妙用,辨明邪正见原因。金来返来性还同类,木去求情共复沦。二三其德土全功成孤独,调和水火没纤尘。
 
他两个不多时按落云头,早来到流沙河岸。猪八戒认得是木叉行者,引师傅向前招待。那木叉与三藏礼毕,又与八戒相见。八戒道:“向蒙尊者指示,得见菩萨,我老猪果守法教,今喜拜了和尚。这一向在途中奔碌,未及称谢,恕罪恕罪。”行者道:
 
“且莫叙阔,我们叫唤那厮去来。”三藏道:“叫谁?”行者道:“老孙见菩萨,备陈前事。菩萨说:这流沙河的妖魔,乃是卷帘上将临凡,由于在天有罪,堕落此河,失神捣乱。他曾被菩萨感染,愿返来师傅往西天去的。但是我们不曾说出取经的事变,故此苦苦争斗。菩萨今差木叉,将此葫芦,要与这厮结作法船,渡你过去哩。”三藏名士言,顶礼不尽,对木叉作礼道:“万望尊者作立即一行。”那木叉捧定葫芦,半云半雾,径到了流沙河水面上,厉声高叫道:“悟净水!悟净水!取经人在此久矣,你何如还不返来顺!”却说那怪惧怕猴王,回于水底,正在窝中栖身,只听得叫他法名,情知是观音菩萨;又名士得说“取经人在此”,他也不惧斧钺,急翻波伸出头来,又认得是木叉行者。你看他笑盈盈,向前作礼道:“尊者失迎,菩萨今在何处?”木叉道:“我师未来,先差我来吩咐你早跟唐僧做个门徒。叫把你项下挂的骷髅与这个葫芦,按九宫结做一只法船,渡他过此弱水。”悟净水道:“取经人却在那里?”木叉用手指道:“那东岸上坐的不是?”悟净水看见了八戒道:“他不知是那里来的个泼物,与我整斗了这两日,何尝言着一个取经的字儿?”又看见行者,道:“这个主子,是他的帮手,好倒霉弊!我不去了。”木叉道:“那是猪八戒,这是孙行者,俱是唐僧的门徒,俱是菩萨感染的,怕他怎的?我且和你见唐僧去。”那悟净水才收了宝杖,整一整黄锦直裰,跳登陆来,对唐僧双膝跪下道:“师傅,弟子有眼不识泰山,不认得师傅的庄严,多有矛盾,万望恕罪。”八戒道:“你这饭桶,怎的早不皈依,只管要与我打?是何说话!”行者笑道:“兄弟,你莫怪他,仿效我们不曾说出取经的事样与姓名耳。”长老道:“你果肯诚恳皈依吾教么?”悟净水道:“弟子向蒙菩萨教导,指河为姓,与我起了法名,唤做沙悟净水,岂有不从师傅之理!”三藏道:“既如斯,”叫:“悟空,取戒刀来,与他落了发。”大圣依言,行将戒刀与他剃了头。
 
又来拜了三藏,拜了行者与八戒,分了巨细。三藏见他见礼,真象个和尚家风,故又叫他做沙和尚。木叉道:“既秉了迦持,不必叙烦,早与作法船去来。”
 
那悟净水不敢轻慢,行将颈项下挂的骷髅取下,用索子结作九宫,把菩萨葫芦何在当中,请师傅下岸。那长老遂登法船,坐于上头,果然稳似轻海军。左有八戒搀扶,右有悟净水捧托,孙行者在后面牵了龙马半云半雾相跟,头直上又有木叉称赞,那师傅才飘然稳渡流沙河界,浪静风平过弱河。真个也如飞似箭,不多时,身登此岸,得脱洪波,又不不置可否,幸喜脚干手燥,清净水无为,师徒们脚踏实地。那木叉按祥云,收了葫芦,又只见那骷髅目前解化作九股阴风,颓然不见。三藏拜谢了木叉,顶礼了菩萨。
 
恰是:
 
木叉径回东瀛海,三藏上马却投西。
毕竟不知几时才得正果求经,且听下回分析。